芦苇如俊逸高雅的谦和君子,迎风而立,淡然处之。拂面的风中,氤氲着青苇的气息,夹杂着草本的清香,不时传来的“沙沙、沙沙”声,似乎是芦苇在浅吟低唱。
苇,浪漫地摇曳在《诗经》中,“蒹葭苍苍,白露为霜。所谓伊人,在水一方”;苇,顽强地扎根在唐诗中,“纵然一夜风吹去,只在芦花浅水边”;苇,安静地生长在哲学命题里,法国哲学家帕斯卡尔说“人是一支有思想的芦苇”……而我眼前的苇,一簇簇、一丛丛地分布在厂区南边闲废多年的荒地上。杂生的苇,虽然谈不上浩浩荡荡、莽莽苍苍,但已有连片成荡的壮伟气象。甚至可以想见,在不久的将来它们有可能成为这块土地的“霸主”。苇是什么时候长出来的呢?我已没有印象。最初注意到这些苇,是在七月那场百年不遇的特大暴雨之后。滂沱大雨过后,雨水依势在这爿荒地里沉积成一个个或深或浅、或大或小的水塘。水,诞生了生命、润养了生机。阵阵如鼓的蛙声,从水塘边传来;成群结队的蚂蚱,从水塘边爬过。不知在哪一天,细细密密的芦苇也钻出了地面。当我看到它们时,已势不可挡地蔓延开来。
也可能是在更早的春天,短而有力的芦芽就已经冲破枯叶和泥土的覆盖,正如苏东坡诗中描述的景致那样,春江水暖时,“蒌蒿满地芦芽短”。彼时它们的主要使命是将根向下深扎,从泥土中吸收着更多的养分。夏天的这场大雨,给郑州这座城市带来了灾难,却是芦苇难逢的机遇。因雨而生、循水而长,芦苇开始向上生长,两个月便疯长到两米多高。而且它们的地盘已经越扩越大,苇杆越长越壮。看似脆弱的芦苇,有着顽强的生命力。正如著名作家王剑冰在一篇散文中写到:“给它一片(不,哪怕是一点)水,它就敢生根、发芽、开花,摇曳出一片星火,一片阳光。”也可能正因此,芦苇自古以来深受重视,广泛用于盖房、编席、薪柴等。《左传》有“泽之萑蒲,舟鲛守之。薮之薪蒸,虞候守之”的记载,说明在春秋战国时期,芦苇是重要的国家物资,要由国家派人管理。并且,东汉张仲景《金匮要略方论》便有芦苇入药的记载,后世芦苇的根、茎、叶、花等入药的方剂更多。看似不起眼的芦苇,其实浑身都是宝。但是谦逊的芦苇,如俊逸高雅的谦和君子,只是迎风而立,淡然处之。拂面的风中,氤氲着青苇的气息,夹杂着草本的清香。只有不时传来的“沙沙、沙沙”声,似乎是芦苇在浅声低吟着诗句。“沙沙、沙沙”,在芦苇的低吟中,送走了夏天、迎来了秋天。风,还是风,夏天的风吹壮了苇杆,秋天的风吹开了芦花。芦花未开之前被称为荻花,花蕾呈红色或淡紫色,而开放后则渐变成灰色,最终成了银白色,正所谓“芦花一白万顷雪”。这时的芦苇,就像娉婷的少女,洁白、轻盈、柔美、素雅的芦花,随风翩翩舞动。是不是今天就要出嫁,你看她已披上了梦幻般的婚纱……“苇花半起时,晚凉有清香。”在秋阳的照射下,轻盈的芦花白如雪细如绒。午间休息时,不时会有年轻的女工,透过栅栏摘下一支芦花,轻轻偎在脸上,享受着那种柔柔的、软软的、痒痒的感觉。更有雅兴的员工,会绕过栅栏进入芦苇丛中,以漫天的芦花作背景,让同事为自己拍照留影。镜头,摄下了“蒹葭苍苍”的风情景致,摄下了“凉秋芦花”的悠扬清香,也摄下了芦花自带的那份秋韵和野趣。
现在已是寒冬,芦花早已飘散,但成百上千的芦杆依然顽强地坚守在北风中。一根芦苇是细小脆弱的,但千万根芦苇站在一起,就布起了密实的墙,形成了抵抗风雪的力量。那天,从栅栏边路过时,突然听到几声“叽叽、叽叽”的叫声,又尖又嫩。我好奇地找来一根木棍,拨开了密不透风的芦苇丛。原来在深处有一个鸟窝,可能是鸟妈妈外出觅食未回,几个羽毛还未长齐的雏鸟挤在一处叽叽喳喳地哄闹着……萧索的苇丛,竟然成了为其他生灵遮风挡雪的过冬之所。在这个冬天,它可能挡不住人工的砍伐、野火的焚烧,但来年春风再起,一根根芦芽又将破土而出。这就是苇,脆弱的苇、坚强的苇、伟大的苇!